【瑞金】魔女之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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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性转
三
晚上金站在书柜前，观察那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本，蓝色黑色红色的封面都有，烫金的字体印在书脊上，显然不是这座魔女之森的东西。
“灰，不是说魔女不能出去嘛，怎么会有外面的书籍？”
“每年魔女之森会有几天魔法暂时薄弱，那时魔女可以自行去外面补给材料。”
魔女之森虽不允许魔女离开，但还是宽容地留给了魔女几天自由时间，一来让魔女引进一些这里没有的稀奇材料，二来让魔力强大的魔女为森林的结界补充魔力。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拿本书来看。”
灰埋头于桌上的各种魔法材料之间，手上不停翻动书籍。金不好打扰，就随手抽出了一本书。
破旧泛黄的封面看上去极其脆弱，金小心翼翼地翻开，黑色的铅块字展示了魔女之森的历史。
传说一开始魔女之森是不存在的。
从远古开始人们就开始屠杀魔女， 魔女死后的尸体便被人们随意丢弃在荒野里。黄沙渐渐覆盖了魔女的白骨，她们的血肉慢慢融入身下的泥土，死后肉体的痛苦渐渐滋生了灵魂中的仇恨。她们不甘，不甘就这么死去，任黄沙与蛆虫侵蚀，那股怨念是如此强大，终于，第一棵树苗从白骨之中冒出头来，紧接着，无数生命从被血肉滋润的泥土中诞生。
魔女之森是由无数魔女的怨念产生的，只要魔女的仇恨不消失，这座森林也将会永远存在。
一股冰冷感蹿上金的心里，突然明白灰说的话。
魔女和其他种族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魔女是个很神奇的种族，她们虽拥有足以杀死龙族的强大力量，身躯却如人类女性一样脆弱不堪。人类惧怕她们，龙族轻视她们，她们不被任何种族接纳，她们悲哀地徘徊在世界的灰色地带，永远不能活在阳光之下。
金合上书本，躺在床上发呆。灰许久都听不到金的吵闹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黄色的历史书被随意地搁在床边，心里清楚金已经了解了魔女之森的历史。
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材料，将刚炼制好的魔药瓶瓶罐罐收好，也躺在了床上。
“再过一天你就可以回家了。”灰轻声说。她没有问金什么，她察觉到金在思考，她在等待，等待金自己说出心里的话。
金翻过身，面朝着灰，如海水般湛蓝明亮的眼睛在阴影下多了一点深沉，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凌乱地铺散在床上。她直视灰紫罗兰色的眼眸，说：“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灰没有回答，金当作她默认了，继续说了下去：“这个故事，大概并不是在很久以前吧......”
曾经大陆上有一个王国，它的名字已无人知晓，它在有无数王国的大陆上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但它也曾拥有一段繁盛的时期。
这一天，无名王国诞生了一位公主，国王举国欢庆，百姓们也由衷为公主的诞生感到高兴。
随着时间的推移，公主从一个婴儿成长为一个女孩，人们都唤她白银公主。
传说白银公主非常美丽，她银色的发丝就如同上好的银丝绸缎柔顺光滑，紫色的眼睛如雨后沾上雨珠的紫罗兰，脸庞如高山之上的冰雪雕刻而成，她的步伐永远不疾不徐，裙摆在她脚下泛起优美的波动，她本身就是优雅的代表。
白银公主从小就过目不忘，她的聪明与才能渐渐展露出来，也深受臣民们的爱戴，毫无疑问，白银公主将会是下一任女王。
有一天，白银公主照常去花园里独自看书。在去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突然有一个圆圆的小东西骨碌碌滚到她的脚边。
金色的小东西蜷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它伸展开了自己身体，金色的鳞片流动起来，就好像书上随风飘动的金色海洋，一双金色的翼撑起。
那是一只金龙。
金龙睁开了自己双眼，蓝色宝石般明亮的眼眸与公主紫罗兰沉静的眼眸交织在一起。金龙盯着白银公主看呆了，它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尽管白银公主是它见到的第一个人。
白银公主率先开口了，她不想这么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你是谁？”
小小的金龙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此时它还沉浸在公主清冷的声音里。原来人类的声音这么好听啊，金龙心想。
她们互通了名字，小金龙说自己从故乡跑出来历险，想像她姐姐一样四处冒险，成为一条非常非常厉害的金龙。
白银公主不喜欢吵闹，但小金龙的眼里的向往太过耀眼，也就容忍了她的吵闹。
从此白银公主的身边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就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天拉着白银公主去花园。她会幼稚地数地上有几只蚂蚁，手舞足蹈地描述天上云朵的形状，还会偷偷摘下一朵清晨带着露珠的紫色小花戴在公主的头上。
白银公主很少回应小女孩，她每天修炼自己的魔法，只会在闲暇之余记下小女孩说的云朵形状，小心收好那朵紫色小花。
偶尔小女孩会偷偷跑出王宫，顺便拉上公主，她们穿梭在热闹的市集间，感受人间的烟火气，之后她们会躺在草地上，嗅着雨后青春的清香，白银公主继续倾听小女孩的叽叽喳喳。
“好想去看海啊，”小女孩向天空伸出手，“还有船，人类造的船，听说还有帆。你看过帆吗？”
白银公主摇了摇头，她只在书上看过，听说帆是雪白的，海是蔚蓝的，但她从未亲眼看过，因为她是一名公主，公主是不被允许出去的，她的归宿最终只会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宫，她会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戴上镶满宝石的王冠，接受万民的跪拜。
“唔......没关系的，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好了，”小女孩的眼睛转向公主，蔚蓝的天空里面映出了公主的影子，“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拥有了一切啦。”
之后小女孩也忘了自己看海的愿望，她很健忘，这也为公主省下不少麻烦，一条龙与公主的日子依然在平静中度过了。
谁也没想到战火会突然打响。
那一夜侍女长突然闯进白银公主的寝室，叫醒公主让她快点逃命，公主只来得及带上小女孩和一些简单行囊，就被人塞进马车里。
可终究是来不及了，马车夫被一支飞箭贯穿咽喉，小女孩化作龙形，金色的翅膀挥舞在空中，昔日美丽富饶的城市被大火环绕，敌人的马蹄无情地践踏地上的生命，挥舞的砍刀没入皮肉里带出一股鲜血，洒在地上宛如控诉的泪水。
金碧辉煌的王宫被大火侵蚀着，公主坐在金龙的脊背上，迎面而来的风没有一丝触碰到她，她却感觉心在一点点地被撕裂。
几个国家联合派兵攻打了她的王国，仅仅是因为惧怕无名王国王室强大的魔力。
公主擦了擦眼角，却只触到一片冰冷与干燥。她没有流泪，她的泪已化作心中的悲伤流尽了。
逃亡的日子并不轻松，敌人惧怕白银公主的力量，各地都有他们的士兵在巡逻。
晚上星星隐入黑色的幕布后，黑暗渐渐侵蚀着这个世界，小金龙化作小女孩陪伴在公主身边，她们点上了一小丛篝火，橘黄色的火焰照亮了这一块小小的天地，公主和女孩互相依偎着取暖。
黑暗中，小女孩睁着她大大的眼睛，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染上一点温暖的橘色，她坚定地看着公主。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她说过无数次，这一次公主终于把它听进了心里。
公主看着小女孩明亮的眼睛，里面有掩盖不了的疲倦，原本光滑的金色长发也因逃亡而有点黯淡。
小女孩的身子很暖和，公主轻轻地盖上小女孩的眼睛，两人在对方的温度中安稳地睡着了。
次日小女孩在一堆叶子下醒过来，她扒开厚大的叶子，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公主走了，独留下小女孩一人。
金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有点委屈地问道：“灰你说公主为什么会走呀？”
灰的眼睛里透出一点无奈，没见过讲故事不讲完还问别人问题的，但她还是开口回答了金：“大概是因为公主不想连累小女孩吧。”
故事里的公主临走前还为小女孩盖上了叶子，可见她考虑得很周全。她应该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决定独自一人面对所有危险，把小女孩推离这片危险的沼泽中。
但灰懒得和金说这些，她转过身很快闭上了眼睛。金注视了她一会儿，很快也睡着了。
四
灰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一片黑暗，不像黑夜泛着紫色的黑，更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笼罩下来，不留一丝缝隙，空气的流动突然停止了，凝固般的沉重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一点光亮突然突破层层黑暗微弱地闪烁在上方，一霎那，一片蔚蓝包裹住了她，天空与海洋倒转，空中漂浮着点点金光，汇聚成一条金色的璀璨星河，流淌在她身下，她张开双手，奋力伸向深海中的那点微光……
灰睁开眼睛。
眼前赫然是金放大的脸，灰愣了一会，推开了金的脸，起身穿好衣服。
好久都没有做过梦了。这片森林的魔女舍弃了过去的一切，就算有梦，也只会充满血与恨。
今天和前两天没什么不同，金依然在叽叽喳喳地向灰描绘森林中的一切事物，灰静静地聆听金的话，可她们都知道，今晚就是她们分别的时刻。
时间如白驹过隙过得飞快，令人抓不住它的踪迹，很快就消失不见。
黄昏的暖橘色向天边弥漫，鱼尾云染上火烧般的色彩，太阳缓缓向地下坠落，最后的光芒温暖却不刺眼。
金看着夕阳的余晖，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她就要走了。
留下灰一个人。
不，不行。
她跑进屋里大身呼唤：“灰！灰——”
灰忙从桌上探出头来。
“怎么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就像泉水滴落湖底的清脆声，短短的三个字却抚平了金的焦躁。她拉着灰的手，湛蓝的大眼睛里充满向往。
“灰我们出去玩吧。”
不，你就要走了。
灰本应该拒绝，但少女的眼睛使她刚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这也是最后一次陪她了。
灰任由着金拉着她跑出去，尽管她知道金自己也不知道去哪。
她们就像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看不到前方的光亮。
“灰，金，你们也去萤之心吗？”
木之魔女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身后跟着言之魔女。
“萤之心？”
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木之魔女。
“你们竟然不知道？”木之魔女反而微微惊讶，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也对，金还是个新人，灰也肯定没跟你说。”
“萤之心是魔女之森的一大特点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无数萤火虫聚集在那里，场面可是非常壮观呢。”
木之魔女的一段话极大地挑起了金的好奇心，她转而望向灰，大大的眼睛眨巴着无声地询问着灰，如玫瑰花瓣粉红的嘴巴嘟起。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金，灰也一样，她点点头同意了。
黑夜悄然降下如天鹅绒般的黑色丝绸，星星一个个跳出来调皮地眨着自己的眼睛，月亮优雅地从云层后姗姗前来，为森林笼上一层银色的轻纱。
四人的脚步声回响在树林间，金不小心踩到枯枝，枯枝断裂的声音差点把她吓一跳，灰回头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拉起金的手，无视了金感激的目光，继续看向前方。
金朝灰吐了吐舌头，悄悄抓紧了她的手。
有了灰的帮助，金一路上都没有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很快就来到了萤之心的所在地。
金四处张望，被树木环绕的空地没有任何东西，包括萤火虫。灰看出了金的失望，拍拍她的脑袋：“现在还不是萤火虫出来的时候。”
“哦......”
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拖长的语调倒不怎么失望。她趁灰一个不注意，悄悄把一朵紫色的小花别在灰头上。
灰一扭头发现金的小动作，正想说她几句，却见金伸出一只手指着前方，声音兴奋得能跳动在地上：“灰！快看快看！萤火虫！”
点点浮光从黑暗之中突然诞生，朦胧的微光静静的闪烁，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一瞬间，森林突然不再寂寞，朦胧的光芒点亮了它们，令人情不自禁地赞叹此时的美好。
金挽着灰的胳膊，眼里闪烁着比萤火虫更加璀璨的光。
“灰，要是我们一直这样该多好。”
灰收紧了金的手。
“金，要不要抓萤火虫？”
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金和灰回过头，木之魔女拿着几个造型奇特的小玩意儿，脸上依然是和善的微笑。
“哇真的吗？这些是抓萤火虫的吗？”
金好奇地看着这些瓶瓶罐罐，手指还戳了几下。
“当然了，来，我给你戴上。”
说着木之魔女就握住了金的胳膊，挽起了她的袖子。
空气突然凝固，沉重地压在灰的心上。
少女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金色的鳞片，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你...你...”木之魔女颤抖地指着金，震惊之下她竟松开了金的胳膊。
“你是龙族！”
尖锐刺耳的声音从那张常挂着微笑的嘴里发出，美丽柔和的脸庞被厌恶与恨意扭曲。
“什么！龙族！”
“我的族人就是被龙族杀死的！”
“杀了她！杀了她”
几乎同一时刻所有魔女都感受到木之魔女发出的信号。
这座魔女之森终于撕开了它温柔善良的假面，露出了它狰狞之下的冰冷与仇恨。
蚀骨的冰冷与悲伤钻进金的骨缝里，她唯有紧紧抓住灰的手，她唯一的依靠。
四面八方的魔咒飞向她们，往常金一定会赞美它们美丽的色彩可现在这些魔咒只如斑斓的毒蛇紧紧追捕着她们，稍一碰触就会毙命，黑色丑陋的树木不断伸出手阻挡她们，黑暗中一双双闪烁的眼睛看着她们，无数魔法从四处涌动，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她们团团包围。
“我们去哪？”金大声询问。
“去我家。”
魔女之森每年会有一段时间魔力薄弱，这时就需要魔女去补充魔力，而灰因为其强大的魔力负责其中一个阵眼，通过这个阵眼，灰可以把金送出去。
而这个阵眼就在灰的家附近。
灰发动了布置在周围的重重结界，灰把金推进魔法阵中。
“你不走吗？”
金抓住了魔女的手。
“我属于这里，金。”
魔女平静的看着她。
“不！你不属于！你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金紧紧抓住魔女的手，魔女一眼望进一片湛蓝大海。
“记起你的名字！快记起你的名字！”
一块金色的石头被塞进魔女的手里，上面繁复的银色花纹十分眼熟。
一股奇妙的悸动从手心蔓延至心底，魔女微微睁大了眼。
名字？
我的名字？
金很容易忘记东西，她会忘记今天午餐吃了什么，会忘记魔咒的第三个音节是什么，但她不会忘记格瑞说过的话，不会忘记格瑞的走过的路，不会忘记格瑞的一切。
格瑞不小心舍弃的东西，没有关系，她会捡起来，追上她，把格瑞遗忘的，舍弃的，统统替她保护好。
一阵轻微的咔哒声从石头内部传来，几道裂缝从石头上蔓延开，一朵紫罗兰从裂缝中傲然挺立。
那一刻，魔女记起了她的名字。
不是灰之魔女，不是白银公主。
而是格瑞。
“格瑞！”
金终于呼唤出了她的名字。
“抓住我的手！”
巨大的金色双翼撑开，遮蔽了半边视线，那耀眼的金色如格瑞梦里破开黑暗的光芒。那道光推开魔女之森无尽的黑暗，终于来到了格瑞的面前。
格瑞搭上了金的手，巨大的风流呼啸而来，金和格瑞飞向了无边的黑夜。
没关系，只要她们还在一起，只要她们还有光，她们就无所畏惧。
魔女们破坏了格瑞的结界，冲进去时只看见远方黑暗中一点微弱的金色的光。
“走吧。”言之魔女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魔女之森再也没有灰之魔女了。”
五
小男孩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老婆婆停下了她的故事，转而哼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歌谣舒缓而明亮，小男孩很快就支撑不了他沉重的眼皮，闭上眼睡着了。
老婆婆的眼睛从斗篷的阴影下露出来，湛蓝如广阔大海的眼眸透着一点不符合她年纪的调皮与灵动。她站起身，每走一步，她佝偻的脊背就会挺直一分，干枯的长发慢慢闪烁金色的光泽，被皱纹覆盖的皮肤也渐渐被什么抚平似的，变得光滑细腻得如最新鲜的牛奶。
最后，老婆婆站在门前，此时的她已变回一个少女。她抬头看向前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里有另一个银发的少女在等着她。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这片大地时，迷路的男孩就会发现他苏醒在自己家门口。
而那时，金发少女和银发少女将会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她们的旅程，还在继续。